少白时空
天启城百晓堂内
百晓生姬若风紧盯着天幕上萧瑟与无心的对话,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。
尤其是当听到无心那句“百晓生的确有个姓萧的弟子”时,他“啪”地一声将脸上的面具摘下,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结,几乎是咬着牙低语:“我姬若风将来……会收一个钻在钱眼里的商人当徒弟?”
侍立一旁的几位执事悄悄交换着眼色,彼此目中非但无惊,反而隐隐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欣慰——若未来堂主真个精通算计、善于经营,他们这些下属的日子,说不定反倒能更宽松些?
看来堂主终究是参透了“财可通神,钱能役鬼”的至理,才选了这么一位生财有道的继承者啊!
学堂之内
“看看看!我就说吧!”
雷梦杀指着天幕,得意洋洋,“萧瑟这小子,铁定是百晓生的亲传弟子!
不然他哪能对江湖秘辛、朝堂动向如数家珍?”
柳月公子纤长的手指轻抚下颌,唇边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:“白日里见那姬若风,还对萧瑟百般不屑,矢口否认。
没想到啊没想到,竟是做师傅的先被自家徒弟摆了一道。不过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眸中闪过瑞智的光芒,“听无心那语气,萧瑟的身份恐怕不止于此。
他特意点出‘姓萧的弟子’,这一个‘萧’字……
可是北离国姓,其中深意,耐人寻味。”
百里东君抱着酒壶,兴致勃勃地接话:“管他还有什么身份,接下来这天幕定然要揭晓了!
萧瑟这大半夜偷偷溜出去,十有八九是要去见姬若风。
师徒一会,还怕套不出他的老底?
他到底是不是那位让朝廷都忌惮非常的六皇子萧楚河,就看这一出了!”
听到百里东君的话,柳月公子却缓缓摇头:“非也。就我们目前所知,未来那位帝国之主,七岁登基,九岁亲政,十二岁便一统天下,其手段、其心性,堪称雷霆万钧。
这样一位手握乾坤的雄主,怎会轻易忌惮一个已被贬黜出天启城的皇子?”
他目光扫过众人,分析道,“即便萧楚河曾得先帝格外青睐,也绝不至于让坐拥天下的帝王感到威胁。
依我浅见,萧楚河背后,定然牵扯着更庞大的势力,或是更复杂的因果,才让那位皇帝陛下,即便权柄在握,亦不得不心存顾忌。”
雷梦杀瞪圆了眼睛,左右张望,疑惑道:“难道不是因为萧楚河手里握着那封先帝的传位密诏吗?
我听说北离皇室传承,用的乃是龙凤金轴密诏。
若那卷轴上真写着萧楚河的名字,现任皇帝的位子,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?”
端坐于上的李长生尚未开口,一旁静默的雨生魔却先低笑出声,目光转向李长生,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戏谑:“李先生座下高徒,心思竟仍如此……质朴。”
众人皆是一怔,视线在李长生与雨生魔之间来回。
李长生面色先是微微一肃,随即却也失笑,对着雨生魔无奈道:“你呀,有话直言便是,何苦每次都要先揶揄老夫一句?”
雨生魔这才将目光缓缓投向一直安静聆听的叶鼎之,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肃:“鼎之,你须谨记。
这世间,人心易变,承诺如烟。父母、师长、挚友,乃至血脉至亲,皆有可能背弃于你。
唯一不会背叛你的,唯有你自身所拥有的力量。”
他抬眼,望向天幕,仿佛能穿透时空,看到那位未来的铁血帝君,“天幕上的那位帝国主宰,已掌控四海,麾下更有百战玄甲这等虎狼之师。
他会惧怕谁?
一纸空文,根本动摇不了铁打的江山。
除非……存在一股足以击溃他的玄甲军、攻破他天启城的力量。
否则,普天之下,有何人何事,能令他真正‘忌惮’?”
叶鼎之神色凛然,躬敬拱手:“师尊教悔,鼎之铭记于心。
必当勤修不辍,绝不让自身命运,操于他人之手!”
雨生魔微微颔首。
雷梦杀等人听闻此言,亦陷入沉思。
雷梦杀挠了挠头,看向李长生,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:“师傅,那照这么说,未来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力量,才能撼动那样一位强大的皇帝呢?”
李长生轻轻摇头,目光悠远,仿佛已穿过学堂,望向了不可知的未来:“天机莫测,为师亦无法窥其全貌。
不过……”
他语气微顿,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,“不必心急。
答案,很快就会自己浮现了。”
【天幕之上,画面流转。萧瑟穿过夜色笼罩的密林,最终在一座孤寂的凉亭外停下脚步。
亭中,百晓生姬若风正对着一局残棋,黑白子错落,如同星罗棋布的命数。
萧瑟稳步上前,躬身行礼,姿态躬敬却难掩疏离:“师父。”
他在百晓生对面安然落座,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棋盘,仿佛那纵横十九道,便是他们身处其间的天下大局。
百晓生捻起一枚黑子,并未看萧瑟,率先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:“你执意要去雪月城?”
“是。”萧瑟的回答简短而平静。
“可知一旦踏入雪月城,意味着什么?”
百晓生指尖的黑子悬在棋盘之上,迟迟未落,“我听闻,你此去,只为追讨那五百两银子?”
“是。”
萧瑟抬起头,目光如古井无波,却又深不见底,“事关银子,从无小事。这笔帐,我必须亲自讨回。”
百晓生闻言,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,黑子终于“啪”地一声落在棋盘上,敲碎了夜的宁静:“这五百两,确实价值连城。可惜,早已名花有主。你打算如何去讨?
又凭什么,认为自己能讨回来?”
萧瑟的脸色微微一变,语气中透出一丝锐利:“师父是觉得,雪月城还不起这笔帐?
还是……您不愿助我讨回?”
“若在十年前,”
百晓生声音低沉,带着追忆往事的慨然,“莫说是雪月城,这天下间的势力,都会抢着为你讨回这五百两。
八年前,愿意且有能力出手的,也还剩下雪月城等寥寥几个顶尖的江湖势力。
可如今……”
他话语一顿,气氛骤然凝肃,字句沉如千钧:“自四年前起,便再无人,敢碰这笔银子了。”
萧瑟置于膝上的拳头猛地攥紧,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,声音却依旧克制:“可这笔银子,不单单是欠我萧瑟的!”
百晓生终于抬眼,目光如鹰隼般直视萧瑟眼底,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:“所以,你非争不可?”
“争不到,你会死。”
萧瑟迎着他的目光,眼底似有寒星炸裂,唇边却勾起一抹近乎桀骜的弧度:“死?
师父,我难道不是……已经死过一次了吗?
连剑仙亲自出手,都未能取走我的性命。”
“不必再试探了。”他截断了百晓生可能的话语。
百晓生沉默了片刻,棋盘上的杀伐之气似乎更重了几分:“那日废你武功、将你打入深渊之人……
你心中,可有人选?
是那性烈如火的怒剑仙,还是超然物外的孤……”
“别猜了。”
萧瑟打断他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绝,“有些事,既然当初决定放下,就不该再拾起来。”
“不过是五百两银子……”
百晓生长叹一声,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,“与性命相比,孰轻孰重,你心中当真没有掂量?
若你执意如此,看来,为师是真要不看好你此行了。”
“那依师父之见,”
萧瑟追问,目光紧锁对方,“这五百两,最终会落在谁的手中?”
“白王?赤王?……”
百晓生缓缓摇头,语气带着一丝看透结局的淡然,“那五百两,早已被人牢牢握在掌中。他们,如何去争?”
言罢,他不再多言,自怀中取出一物——正是那柄像征着传承与力量的无极棍,递向萧瑟。
“武功,就如此重要?”萧瑟挑眉,并未伸手去接。
“我指的,并非武功。”
百晓生将无极棍轻轻放在棋盘边缘,发出细微的叩击声,“看看你如今的模样……”
“我怎么了?”
“好胜、耻闻过、炫聪明、立威严、自矜、蔽塞……”
百晓生一字一顿,如警钟敲响,“这六者,是掌权者最大的忌讳,亦是取祸之道。”
他屈指,敲了敲棋盘,“该你落子了。”
萧瑟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无极棍,依旧没有动作。
百晓生却将棍又向前推了推,语气不容拒绝:“拿着。”
“我武功已废,形同常人,要这无极棍何用?”
“讨帐的路,崎岖难行。”
百晓生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关切,“留着……当个拐棍吧。”
他话锋一转,提起了那段尘封的宫廷秘辛,声音愈发沉重:“徒儿,当年你骤然失踪,为师亦身受重创,彼时谁又能料到,你父皇会骤然龙驭上宾?
更无人能想到,那至尊之位,最终会落在当时在朝野上下看来都毫不起眼的九皇子身上。
任凭天下人智计百出,也猜不透,这位九皇子,竟会是如此一位……雄才大略的霸主。”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萧瑟,带着探究:“关于他的身世,你还记得多少?”
萧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,语气平淡得象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闻:“我在天启时,从未留意过这个弟弟。
只依稀听闻,他母亲原是某位男爵为讨好父皇而进献的一名歌女,身份卑微,初时连宫中妃嫔的名分都未曾获得。
据说某次宫宴,她献舞助兴,恰逢父皇那段时间连遭打击,心绪郁结,酒后……便临幸了她。”
百晓生静静听着,接口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悲泯:“如此出身,在波谲云诡、母凭子贵的深宫之中,注定无人问津,如履薄冰。
你这位当时光芒万丈的六皇子,自然不会,也无须去关注他分毫。”
萧瑟闻言,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,声音放得更轻,却如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夜色中漾开层层涟漪:
“师父……见过他?”
百晓生姬若风的目光依旧凝滞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,仿佛那黑白棋子间演绎的,正是天下兴衰、王朝更迭的缩影。
他沉吟片刻,才缓缓开口,语气里带着一种审视过无数豪杰后罕有的慨叹:
“机缘巧合之下……曾见过几面。”
萧瑟的指尖在袖中无声收拢,追问道,语气平静,却暗藏激流:“在师父看来,他……是何等样人?”
百晓生捻着棋子的手指倏然顿在半空。
他并未立刻回答,而是缓缓抬眼,目光越过萧瑟的肩头,投向亭外无边的黑夜,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幕,看清那高踞于九天宫阙之上的身影。
半晌,他收回目光,重新聚焦于萧瑟脸上,一字一句,声音不高,却如黄钟大吕,重重敲在听者心上:
“龙凤之姿,天日之表!”】
“东八,这五百两不是雷无桀那笨家伙欠的,怎么说的这么凶险!”
“这萧瑟果然是萧楚河!”
“这帝国之主居然是九皇子!”
“好高的评价啊!”
“龙凤之姿!!!”
“天日之表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