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白时空
天幕之下,雷梦杀、百里东君一行人全都摒息凝神,死死盯着天幕上那两道激战的身影,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,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。
就连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李长生与雨生魔,见洛青阳那蕴含无尽悲怆的“国殇剑舞”与盖聂那堂皇正大的“百步飞剑”悍然对撞,也不禁微微颔首,眼中闪过一丝对后辈英才的赞许。
可就在这决定胜负的最关键一刻,天幕画面“唰”地一下——彻底黑了!
“靠!”
雷梦杀猛地从地上蹦起来,指着漆黑一片的天幕破口大骂,“搞什么名堂?!
正到要紧关头你给我断了?这天幕简直不为人子!”
他话音未落,一道刺目的闪电竟“噼啪”一声自那漆黑天幕中悍然劈出,速度快得超乎想象,精准无比地直击雷梦杀!
“轰!”
一声闷响,雷光炸开。
待光芒散去,只见雷梦杀僵立原地,浑身冒着缕缕青烟,原本还算整齐的发型变成了一个爆炸头,根根直立,脸上更是黑如锅底,活象一只刚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烧焦刺猬。
“梦杀!”李心月吓得花容失色,惊呼出声。
李长生身形如鬼魅般一闪,已至雷梦杀身旁,二指搭在其腕脉之上,精纯内力瞬间探入。
片刻后,他面对众人焦灼的目光,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师父!他怎么样了?”百里东君急声问道。
李长生这才慢悠悠地开口:“我摇头,是说他并无大碍。
那道闪电看似骇人,实则并未伤他经脉根基,就是这皮相嘛……”
他顿了顿,瞥了雷梦杀一眼,“让他本就平平的相貌,更雪上加霜了些。”
“咳咳!”
雷梦杀猛地咳嗽两声,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,又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脚,咧开嘴,露出一口在白黑脸膛衬托下格外显眼的牙齿,“老子没事!
区区一道小闪电,给爷挠痒痒还差不多!”
李心月见状,又气又急,上前一把精准地扭住他那只没被电焦的耳朵:“让你嘴欠!
少说两句能憋死你是不是?
难道你还想凭你这张破嘴,去跟天上的剑仙打架不成?”
“哎哟哎哟!娘子轻点!疼!耳朵要掉了!”雷梦杀立刻龇牙咧嘴地告侥。
百里东君在一旁看得偷笑,揶揄道:“雷二啊雷二,还好你下手快,早早把心月嫂子骗到手了。
不然就你现在这副尊荣传扬出去,这‘天下第一丑男’的金字招牌,非你莫属喽!”
“呸呸呸!童言无忌!”
雷梦杀连忙摆手,试图挽回形象,“你懂什么!
这是暂时的!
等爷去打盆水洗把脸,梳个头,立马还是那个帅绝人寰、迷倒万千少女的雷梦杀!”
他小声嘟囔着,“谁晓得这天幕脾气这么爆,一点都说不得……”
话说一半,突然意识到什么,赶紧捂住自己的嘴,紧张兮兮地瞅着那片漆黑的天幕,生怕再来一梭子闪电伺候。
李长生望向恢复漆黑的天幕,眼神变得愈发深邃,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告诫:“这天幕有灵,能照见未来,本是莫大机缘。
但你等日后需心存敬畏,不可再如此无礼造次。
否则,下次降临的,恐怕就不止是这般小惩大戒的雷电了。”
他心中却暗自思忖:这天幕玄奇,莫非是某位鬼仙大能的手笔?
可即便是鬼仙,能测算未来天机已是逆天而行,又怎会有如此神通,将画面投诸天下,搅动这滚滚红尘的因果线?
这时,百里东君压下笑意,正色问道:“洛青阳的名头,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耳闻。
可这位能与孤剑仙分庭抗礼的盖聂先生,诸位师兄可曾听过他的名号?”
在场众人面面相觑,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,纷纷摇头。
恰在此时,一身朝服还未换下的萧若风,步履沉稳地自外间走了进来。
他先向李长生及诸位同门施了一礼,才温言道:“方才小师弟的问题,我在宫中时,父皇与诸位大臣也在紧急探查。
陛下已派出得力人手多方打探,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。”
雷梦杀一把勾住他的肩膀,也顾不上自己一脸焦黑,笑嘻嘻地问:“若风,你老爹……咳咳,陛下突然召你进宫,是有什么要紧事?”
萧若风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,说出的消息却让众人心头一震:“今日父皇已正式颁下旨意,决定册立我的兄长——景玉王萧若瑾,为北离太子。”
“什么?皇上要立景玉王为太子?”
众人皆是一惊,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。
萧若风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李长生眼中精光一闪,缓缓道:“皇帝此举,恐怕是受了这天幕所示未来的影响吧?”
“老师明鉴,正是如此。”
萧若风解释道,“从天幕展现的信息来看,未来的下一任北离皇帝,必然与洛青阳关系极为密切。
再结合赤王的身世来看,他的母亲定然是对洛青阳影响极大之人。
而遍观天下,能有此影响力的女子,恐怕只有一人——”
他故意顿了顿,看着众人急切探寻的眼神,才缓缓吐出那个名字:
“易文君。”
“易文君?!”
雷梦杀失声惊呼,随即象是想通了什么关键,缓缓镇定下来,点了点头。
百里东君虽也聪慧,但此刻信息纷杂,一时没完全转过弯来,眉头依旧紧锁。
萧若风见状,耐心解释道:“洛青阳是隐宗宗主易卜的大弟子,其职责之一便是保护易文君。
隐宗之内,倾慕易文君的弟子不在少数,洛青阳想必也是其中之一。
方才天幕之上,他与盖聂对话中提及的那个不该被当成棋子的‘她’,多半就是指易文君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抽丝剥茧:“洛青阳既然在未来选择支持赤王,那么赤王的身世便呼之欲出——他很可能,就是易文君的儿子。”
“原来如此!”
百里东君恍然大悟,“这么说,赤王能在天幕所示的未来中,成为先帝留下的、有权争夺皇位的王爷,这本身就说明,下一任皇帝本该是与文君有婚约的……景玉王?”
众人顺着这个思路一想,纷纷点头,觉得这番逻辑推理严丝合缝,说得通。
“但是,”
萧若风突然抛出一个更具冲击力的消息,“父皇在立了皇兄为太子之后,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旨意——取消了皇兄与易文君的婚约。”
“为何?”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众人再次愕然。
一直安静聆听的李心月,此时缓缓开口,目光清亮如雪,一语道破天机:“因为易文君若嫁给景玉王,表面上看能拉拢住洛青阳这位绝顶剑仙,却会留下赤王这个巨大的隐患——毕竟赤王是易文君的亲生骨肉,将来母子关联,难免滋生事端,动摇国本。
如今陛下最为看重的,恐怕是天幕里所展现的,那位能将北离一手打造成煌煌帝国的皇孙——也就是未来景玉王的第九子。”
众人听了李心月这番透彻的分析,纷纷点头称是,眼中都流露出赞许与恍然。
雷梦杀咂咂嘴,摸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爆炸头,"一位剑仙再厉害,终究是一人之力。
哪比得上天幕上那位威压四海、高临九霄的皇帝陛下?
这才是真正的大格局!
百里东君却仍惦记着故人,急切追问:"那婚约既然取消了,文君她如今"
萧若风从容接话,将宫中最新动向娓娓道来,"父皇特意下旨,让皇兄认了易文君做义妹,册封为郡主。
这样一来,既全了取消婚约之事,又给了隐宗足够的脸面,可谓两全其美。
百里东君长舒一口气,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的笑意,"这样文君就不用被她爹当作筹码,随便许配给什么人了!
站在他身旁的叶鼎之虽仍沉默不语,但那紧绷的肩膀已悄悄放松下来,紧握的拳头也不知何时松开,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。
李长生抚着长须,眼中闪过瑞智的光芒,笑道:"这么看来,这天幕的降临,至少眼下是桩好事。
既避免了一段可能酿成悲剧的姻缘,也给未来留了更多生机与可能。祸福相依,诚不我欺。
雷梦杀搓着手,一脸心痒难耐的模样,"两位绝世剑仙的胜负,就这么被天幕给掐了,简直吊人胃口!
不知道接下来天幕会不会接着放?
萧若风仰首望向那片依旧漆黑的天幕,目光却格外明亮:"这天幕才刚降临不久,我有预感,后面定然还有更精彩的内容。
少白时空的众人正翘首以待那场未竟的剑仙对决,天幕却微光一闪,画面骤然切换——
【不再是慕凉城外那惊天动地的剑气纵横,而是回到了那间破败废弃的客栈之中。
无心缓缓从萧瑟身上跨坐起来,松开了紧握的拳头,原本因愤怒而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。
他声音带着一丝打斗后的沙哑,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:“是我错了。这里没有什么天外天的少宗主,也没有什么萧楚河……
此刻,我只是寒水寺的无心。”
他站起身,目光转向门外沉沉的夜色:“雷无桀是因我执意要来于此地而卷入险境,我得去,把他带回来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地上的萧瑟一眼,径直走出了客栈,身影融入门外的黑暗。
萧瑟用手背擦了下唇角,缓缓坐起身,依旧背对着空荡荡的门口。
无心的声音,清淅地从门外飘来,落入他耳中:“而你,也只是雪落山庄的老板,萧瑟。”
客栈内,只剩下萧瑟一人。
他垂着头,望着地面上斑驳的尘土与方才扭打留下的痕迹,笼在袖中的指尖,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动。
画面流转,密林深处
雷无桀此刻已是强弩之末,浑身衣衫破损,多处伤口渗着血,被那三名配合默契的南诀遗族高手逼至一棵古树下,退无可退。
一柄森冷的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,眼看就要朝他头顶劈落!
“刀下留人!”
一声清喝自上方传来!
只见一道青影如鹏鸟般从茂密的树冠中纵身跃下,衣袂翻飞,稳稳落在雷无桀身前,将其严实护在身后。
正是去而复返的萧瑟。
那为首的贵公子借着林间漏下的月光看清萧瑟的脸庞,瞳孔骤然收缩,失声惊道:“是……你?!”
萧瑟神色平淡,仿佛偶遇故人:“没想到,时隔多年,你还记得我。”
“怎么会忘?”
贵公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,带着刻骨的怨愤,“我家殿下至今提起,还时常懊恼,当年在天启城千金台,是如何输给你一座边境城池的!”
“年少轻狂时做的荒唐事罢了,不值一提。”
萧瑟语气依旧平静无波,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,“何况,那座城池,如今既不在你家殿下手中,也早已不在我手上——”
他话锋微转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,“这万里山河,芸芸众生,如今,不都在那一位的掌中了吗?”
贵公子脸色瞬间阴沉如水:“你想保他?”
“他,是我的朋友。”
萧瑟微微侧身,将身后喘息不止的雷无桀护得更紧。
尽管身上已无半分内力波动,但那挺直的脊梁和沉静的目光,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,“你们南诀遗族心心念念想要复国,是你们的事,我管不着。
但想动我身边的人,得先问过我。”
“就凭你?”
旁边的护卫嗤笑出声,满脸不屑,“一个武功尽废的残躯,也敢口出狂言?”
萧瑟甚至懒得看他一眼,目光只锁定在那贵公子脸上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:“当年在千金台,你我总算有过一番交道。
你该知道,我萧瑟……从不做毫无把握之事。”
贵公子眼神剧烈闪铄,死死盯着萧瑟——眼前这人,毕竟是曾经名动天下的第一天才,其智计百出,他当年在千金台是亲眼见识过的。
那份源于未知的忌惮,让他一时迟疑。
但旋即,对主上受辱的愤懑以及对眼前良机的贪婪压倒了一切,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:“哼!今时不同往日!
今日,我偏要替我家殿下,一雪前耻!”
话音未落,他手中长刀一振,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直劈萧瑟面门!
“嗤——!”
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飘入战圈,来人速度极快,后发先至,屈指轻轻一弹,“铛”的一声脆响,竟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震开!
随即袖袍一拂,一道柔和却坚韧的佛门金光涌现,将那贵公子逼得连连后退数步,气血一阵翻腾。
“无心!”雷无桀劫后馀生,又惊又喜地喊道。
无心神色平静,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,目光扫过面露惊骇的南诀一行人,声音淡漠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:“还不滚?”
那几人被他目光一扫,只觉寒意彻骨,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,连狠话都顾不上撂下,慌忙搀扶起为首的贵公子,连滚带爬地窜入密林深处,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。
萧瑟这才转过头,看向身旁气定神闲,仿佛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的无心,淡淡开口:“什么时候到的?”
“就在你站出来,与他叙旧对峙的时候。”无心坦然回答,毫无隐瞒。
萧瑟眉峰微挑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满:“既然到了,为何不早些出手?”
“本来是要出手的,”
无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,“但听到你提起少年时在千金台赢人家城池的‘荒唐事’,觉得甚是有趣,便忍不住……多瞧了一会儿热闹。”
“喂!喂!你们俩!”
被无视的雷无桀在一旁捂着伤口嗷嗷叫起来,他被无心扶起来后,立刻拽住萧瑟的骼膊,迫不及待地追问,“萧瑟!
你跟他们真认识啊?刚才你们叽里咕噜说的都是啥?
什么千金台?什么一座城?我听得云里雾里的!
还有,我偷听到他们说自己是南诀遗族,还跟什么赤王、白王勾结,要谋反呢!
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!你……你以前到底是干嘛的?
你可别瞎掺和进去啊!
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萧瑟没好气地拍开他脏兮兮的手:“不过是当年在天启城挂了个虚职时,南诀派使团来朝贡,我负责接待,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罢了。”
“哇!”
雷无桀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象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,上下打量着萧瑟,“没看出来啊!
就你这副懒散样子,居然还在天启城当过官?!
果然是深藏不露的世家子弟!”
无心在一旁适时插话,打断了雷无桀的刨根问底:“别唠了,此地不宜久留,趁早赶到于师国才是正事。”
三人稍作整顿,便再次启程。
一连赶了几天的路,风尘仆仆,总算踏入了于师国。
刚走进城门,萧瑟便瞥见身旁的无心不象往常那般从容,反而有些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,不由得出言打趣道:“无心,你来这于师国若是缺了盘缠,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,我倒也不是不能借你。
但你要是迷了路,那可千万别来找我们——我俩若是认路,当初在那荒山野岭,也就不会遇上你了。”
无心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调侃,依旧蹙眉环顾着四周的街景与行人,象是在急切地查找着什么特定的目标。
就在这时,前方街角一处不起眼的酒铺里,传来一阵喧闹与叫好声。
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僧袍、不修篇幅的身影,正毫无形象地坐在桌边,捧着一个几乎与他脑袋差不多大的酒坛,仰头猛灌,酒水顺着下巴淋漓而下,喝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,旁若无人。
那放浪形骸的背影落入无心眼中,他脚步猛地一顿,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。
原本带着几分轻松探寻的眼神,瞬间变得无比复杂,深邃的瞳孔中仿佛有万千思绪翻涌而过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沉思。】
“是他!!!”
“东八,你认识他?”
“这萧楚河果然受宠,居然以城池做赌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