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：门隙之外

尖锐的警报声，如同受惊的野兽，在殡仪馆的走廊里横冲直撞，持续撕扯着夜晚的静谧。远处传来更多纷沓的脚步声、模糊的呼喝声，一种紧张而忙乱的气氛，通过那扇虚掩的门缝，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杂物间。

林凡的意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，荡开圈圈涟漪。他没有因外界的混乱而躁动，反而将感知收缩得更加凝练，更加专注。那扇门，那道不足一掌宽的门缝，此刻成了他窥探外界、感知危险的唯一窗口。

他没有贸然让纸躯移动。老张最后那锐利如鹰隼的一瞥，犹在“眼前”。那绝非普通夜巡人员的眼神，里面包含着太多审视与怀疑。此刻出去，风险太大。更何况，那警报声源头传来的、冰冷刺骨的怨念波动，让他本能地感到忌惮。

他的“目光”投向地上的纸箱。

或许，它们可以成为他的眼睛。

集中意识，他再次与那只最熟悉的白色纸鹤创建了连接。这一次，连接异常迅速和稳定，仿佛经过之前的练习，他与这小物件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独特的“频道”。他小心翼翼地驱动着纸鹤，让它从箱口的彩纸屑中“站”起来，然后摇摇晃晃地，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，朝着门缝的方向“走”去。

这个过程极其缓慢，需要全神贯注的微操。纸鹤的“脚”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，每一次微小的前进，都消耗着林凡的精神力。他控制着它避开较大的灰尘颗粒，绕过一道细微的裂缝。

终于，白色纸鹤抵达了门缝边。它停了下来，微微侧身，将那折叠出的、没有具体形态的“头部”，贴近了那道透进微光和声音的缝隙。

瞬间，林凡的感知仿佛被接入了一个新的频道。

通过纸鹤这个媒介，他“看”到的景象变得扭曲而局限，如同通过一个极小的鱼眼镜头观察世界。走廊里应急灯已经亮起，投下惨白而间断的光晕，将墙壁和地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块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更加浓重的消毒水气味，还混杂着一丝……若有若无的、如同金属锈蚀又带着阴冷的异常气息——那正是警报源头扩散出的怨念波动。

脚步声更加清淅了，有人在奔跑，有人在焦急地通话：

“……三号冰柜！温度异常骤降！警报自触发了！”

“检查电路！快！”

“不对……感觉好冷，象是从里面……”

话音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压抑的惊呼和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。

通过纸鹤的“感官”，林凡捕捉到了那股怨念波动在那一刻骤然变得强烈！它象一股无形的寒潮，顺着走廊席卷而来，甚至穿透了门缝，让作为媒介的白色纸鹤都微微颤斗了一下，林凡也感到意识层面传来一丝冰凉的刺痛感。

这不是普通的机械故障！

他操控着纸鹤，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，试图看得更远一些。在惨白闪铄的应急灯光下，他隐约看到走廊尽头，三号冰柜间门外，聚集着几个模糊的人影，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在外，显得有些慌乱。而在那扇紧闭的金属门下方缝隙里，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肉眼几乎看不见的、带着冰晶反光的黑色寒气。

那寒气中蕴含的怨念，冰冷、粘稠，充满了绝望与一种被强行束缚、不得安息的狂躁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。通过纸鹤的“视野”，林凡“看”到老张带着那个年轻夜巡人员，以及另外两个穿着类似安保制服的人，迅速赶到了三号冰柜间门外。

老张的脸色在应急灯下显得格外凝重。他没有象其他人那样试图去硬闯那扇门，而是抬手制止了身边一个想要上前查看的年轻人。他蹲下身，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从门缝渗出的黑色寒气，右手从口袋里摸索着，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——因为角度问题，纸鹤看不真切，只隐约看到一抹淡淡的、类似朱砂的暗红色。

老张将那样东西，小心翼翼地按在了那逸散着寒气的门缝下方。

“滋……”

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。那抹暗红色与黑色寒气接触的地方，竟然短暂地亮起了一星微弱的火花，随即熄灭。而逸散出的寒气，似乎也随之减弱了一瞬。

有效果！这老张，果然不是普通人！他处理这种事，有着超出常人的方法和见识。

林凡心中凛然。这个世界的另一面，正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，在他面前掀开了一角。

老张站起身，对着对讲机快速说着什么，语气严肃。随后，他指挥着其他人在门外拉起了简易的警戒线，并开始疏散附近局域的人员。

嘈杂声和脚步声逐渐向着远离杂物间的方向移动。似乎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恐慌，他们决定暂时封锁那片局域，等待更专业的处理。

走廊里渐渐恢复了某种程度的安静，只剩下那持续不断的警报声，以及三号冰柜间方向传来的、被压制后依旧存在的、低沉的阴寒感。

林凡操控着白色纸鹤，缓缓从门缝边退开，回到了纸箱旁边。他解除了连接，意识回归纸躯本体。

门，依旧虚掩着。

外面的危机似乎暂时被控制，但并未解除。老张的存在，以及那冰柜间里未知的、散发着强烈怨念的东西，都让林凡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渺小与脆弱。

46点执念值，以及初步的纸媒介操控能力，在真正的异常面前，恐怕不堪一击。

他不能再仅仅满足于在这杂物间里练习微操。他需要更多的执念值，需要更快地解锁和提升技能。

他的“目光”再次投向那扇门。

危险与机遇并存。外面有老张这样的潜在威胁，有未知的异常危险，但也有……更多的“执念源”。

下一次，宕机会来临时，他必须尝试走出去。至少，要迈出这杂物间。

但不是现在。

现在，他需要继续积蓄力量，消化今晚看到的一切，并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。

他静静地倚在墙角，墨笔描绘的眼睛仿佛通过虚掩的门缝，凝视着外面那片被警报红光与惨白灯光交替喧染的、危机四伏的走廊。

灵灯的火焰在他意识深处静静燃烧，等待着下一次添油续火的机会。